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吻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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吻別

江淮在前面默默走著, 留她一個背影,沒說話。林若雪望著他清清冷冷的模樣,心裏泛起了嘀咕。

這人還是這樣愛生氣。

他其實很少有真正怪自己的時候,上次這樣氣惱不說話, 還是因著替她挨萬氏的鞭子時, 她不顧他的阻攔替他求情。

這次氣惱, 無外乎又是不滿自己攔著他找王洛討公道罷了。

幾次生氣都是因著護佑自己, 林若雪歪腦袋瞧他, 暗暗中倒品出了些別樣滋味。

平日行事霸道些卻又實有匡扶弱小的心意,這樣一個武藝超群的少年, 倒真是天生的將領之才。

月光下少年一身清骨剛正挺闊,林若雪望著他背影,突然在原地站住。

“江小侯!”

她朗聲喊他。

江淮聽見她的聲音,步子頓住,微側過頭。

林若雪吸了口氣,突然拎起裙擺, 小跑著奔向他,猛得一跳便竄到了他的後背上。

“我走不動了,你背我!”她兩手勾住他修長的脖頸, 耍賴一般從後面攀住他, 小腿順勢往他硬窄的腰上盤。

帶著少女馨香的氣息一下一下吹在他脖子上,林若雪不滿地用腳尖敲敲他的大腿根,“動呀,你怎麽不動了?”

“嗯?”少年的表情空白一晌, 隨即反應過來她話裏的意思, 神色便略有些微妙。

他挑眉,兩手繞到後面輕輕托起她的臀部, 笑得有些意味深長。

“動太快了,怕你受不住。”

林若雪莫名其妙地瞪他一眼,“什麽受得住受不住的,你走快些,你們營裏不是整天念叨什麽行動如風,你走這麽慢,到戰場上不得被敵軍給捉住了?”

“哦?”江淮沒直接說是怕她掉下來,他背著她,依舊走得緩慢。

“原來你一直盼著我被敵人捉去,好換一個夫婿?”

“胡說什麽!”

林若雪果然氣惱,這人好生狡猾,她並非這樣想,所以當然不能說是。可若說不是,那就是間接肯定了他是自己的夫郎,承認自己是他的妻子。雖說此事已經是定勢,可就這樣沾自己便宜,還是讓人好生不爽!

於是,她嗷嗚一口,想也不想就朝他頸側咬去,收了幾成力,但想來這人也能得個教訓!

貝齒落下,江淮果然吃痛地輕“嘶”一聲。

他不用回頭看,就知道此時少女在他背上如何耀武揚威地盯著他,約莫對自己“還擊”的行為十分滿意。他沒轉頭,卻突然笑出了聲。

“你笑什麽?”林若雪莫名其妙地盯著他,不知從何時開始,這人的一系列反應似乎都不太在她的預料內了。

她垂眸望向自己方才咬過的地方,淺紅的一小排齒印,落在少年青白的皮膚上更顯得妖冶奪目。

她納悶了,應該挺痛啊,他笑什麽?不應該啊?

“再啃一口。”江淮突然淡淡地道。

林若雪懷疑自己聽錯了:“什麽?”

少年再一次沈默,她蹙起了眉頭,沒多想,又是一口咬在了方才留下的齒印上面。

隨即擡起頭,月光下,一圈淡淡的紅勳章似的鑲嵌在少年脖間,十分奪目。

“嗯,就這樣。”江淮望著前方出聲道,語氣裏似乎十分滿意,甚至還有幾分懶洋洋的舒服。

“以後再有人欺負你,就要用這樣的力道,還施彼身。”

略微思忖,林若雪恍然大悟地“哦”了一聲。

原來他是懷著這樣良苦的用心,自己還以為他又有什麽獨特的癖好,真是錯怪好人了。

想了想,她有些不好意思,身子軟軟地又趴回他背上,小巧的下巴輕輕蹭著他的後頸,“那小侯爺不生我的氣了吧?”

江淮將她的臀部又往上托了托,淡淡地嗯了一聲。

人跡稀少的小路,少年背著她緩緩地走著,淡淡樹影灑在人的衣衫。

林若雪低頭觀察著,月色下,兩人的影子逐漸融合成一個,過了一會兒,又悄悄映出了兩端。

她安靜地伏在他挺闊的後背上,忽然有些傷感。

“淮哥哥。”她將腦袋乖順地擱在他的頸邊,忽然喃喃地開口叫他。

“你再過一日又要走了,我真的不想叫你走的。”

江淮也默了一下,再開口時聲色毅然,“等我回來,立即迎你進府,用最盛大的儀仗。”

“哦。”林若雪將腦袋埋到他發間,甕聲甕氣地應了一聲。

她側頭瞧著天邊的月色,聲音悶悶的:“那你不會…..在行軍間又遇到別的什麽女子….然後喜歡——”

“放屁。”

江淮言簡意賅打斷她的胡言亂語,“行軍打仗,除了男人連只母耗子都遇不到,本侯暫時還沒有龍陽之癖。”

“再者。”他的音色低沈了下來,“男子漢一諾千金,你這樣胡亂揣測,當我江淮是什麽人?”

“哦……”林若雪悻悻地將臉孔在他發間埋得更深了些,這人真是氣性大,開個玩笑都不行。

“還有你。”

想到什麽,江淮的步子突然停住,回頭望著背後整個人縮在他身上的少女。

“我不在的這些時日,你最好也自覺安分些,若被我發現,有別的什麽不要命的敢同你拉扯不清——”

他頓了一下,兩只手威脅般地輕輕摩挲著林若雪的臀肉,聲線冷了下來,唇角勾出一抹危險的弧度:

“本侯發誓,一定會叫他死得很難看。”

*

江淮留京的最後幾日,只覺得比以往都要快。

他們一同去宮中拜別了江皇後,皇後的身子開春也並未見好,強撐著叮嚀了許多,又特意囑咐了兩人的婚事,說是再歸京時便成婚,最後又依依不舍地扶著宮人將兩人送到了宮門口。

剩下的時日,他們便膩在府裏,賭書觀棋,閑看落花;

花叢亭下,林若雪癱靠在江淮懷裏,感受著他身上的溫度,心中卻依舊酸楚難言。

沙場兇險,下次再見,還不知是年歲幾何。

眨眼間,便到了江淮領兵歸隊的日子。

歲末年初,韃韃屢次犯境,此次出征便是去平定這些邊關小國的數次作亂。

上官元帥已在開年之初率先領主隊十二萬將士向韃韃行進,留下心腹愛將江淮在京駐守,只等今日,率領八萬精兵,前往邊關會和。

這是林若雪第一次見江淮身著戎裝。

城關遼闊,八萬全副武裝的將士手持盾劍,沈默有序地立在郊原肅冷的風裏。

即將帶領他們遠赴邊關的少年將領,身披銀白的軟甲,高坐在健碩鬢豐的白馬上,手執一支兩人高鋒銳鋥亮的長槍,抵在細軟荒蕪的沙地。

銀色的面甲罩住了少年如玉雕琢的下半張臉,只露一雙冷若寒星的眸。長如鴉羽的長睫微顫幾下,他五指微動,勒緊了手中韁繩。

林若雪站在離他不遠的城樓門洞內,身後跟著侯府眾人。

她遙遙地直立著遠望,盡力想在長輩前表現得更堅強些,不願意徒增侯爺侯夫人的傷懷。

估算著時辰,接近隊伍快要出發的時候了。

可就在這一刻,她的目光同回過頭的江淮匯合。

天邊泛著冥冥的薄霧,她一擡眼,恰又跌入深亮的寒潭。

林若雪發誓,在此之前,她真真是做足了充分的心理建設;

她跟自己說,你是林若雪,是少年將領的妻子,你不能像尋常女子那樣依依不舍感懷傷別,你要堅強,要深藏情緒,不叫他看出難過,他才能安心奔赴沙場。

可是一瞬,就是他臨行前遙遙相望的那一瞬,那熟悉的目光隔著千軍萬馬遠遠投來時,她忽然覺得,自己離他好遠,忽然所有的心防,都有要潰敗決堤之勢。

她遠遠地望著她,十指將手心攥得發白,寬大袖袍中纖薄的身體卻由不住地顫抖。肅冷的寒風不留情吹起她的鬢發,她被突如其來的風勢吹得一個趄趔,踉蹌幾步上前,手指死死扣住堅冷的城墻。

寒風中,林若雪大口大口喘著氣,面上憋的通紅。腕上玉鐲碰上磚石發出叮一聲脆響,她楞了一晌,終歸還是忍不住,扶著城門,大滴大滴地滾落下淚來。

她這副樣子,望得原本端立著的趙氏也一下忍不住,轉身埋在安平侯的懷中,身軀聳動著嗚咽起來。

安平侯一面輕輕拍著她的背,一面側過頭去,用另只手悄悄揩著眼淚。

於是誰都沒註意,馬上高坐著的少年,握著韁繩的那只手,微不可查地顫了顫。

他靜默了一晌,便毫不猶豫地飛身下馬,大步流星朝城樓這邊走來。

快到接近城樓時,少年將領面向隊伍,朗聲喊道“轉!”

地面瞬間發出沈悶地塵土碰撞聲,八萬精兵在江淮的命令下背過身去。

江淮向城樓走來。

先立於安平侯和趙氏面前,撩起衣袍,一只長腿後撤便沈默地跪下,無聲地向二人重重一拜。

安平侯和侯夫人不忍再看,含淚背過身。

江淮起身,將目光向另一邊的林若雪望去。

林若雪手指仍扣著城墻,望見少見箭步如風,沈默地向自己走來。

江淮在她面前停住一瞬,晦暗不明的門樓內,少年垂眸望著她,目光深深,沒有說話。

林若雪雙唇輕動,下一瞬便被他打橫抱起,沈默地向樓後走去。

林若雪被他抱著,腦子裏一片空白,她擡眼,入目是少年鋒銳刀削般的下頜,她心中砰砰地跳。

樓後停著侯府的馬車,趕車的徐伯恭敬地向他頷首,“小侯爺。”

江淮沒作聲,抱著林若雪繞到車後,掀起車簾,將她輕放在座位上。

林若雪來不及做不出反應,他的唇便一瞬間貼上,霸道又熟練地撬開她的牙關,在其中翻湧挑動。

呼吸漸漸錯亂,林若雪下意識閉上眼向他繞在身後的臂膀上靠去。少年的吻,沈默冰涼,夾雜著不容拒絕的攻勢,在臨行前,最後一次掠奪城池,讓她潰不成軍。

直到指尖掐得生疼,少年終於停住動作,他雙手捧起她的臉和自己貼得極近,黑暗中,兩人近距離相對著,林若雪感覺到他噴薄在自己臉上粗重的喘息。

“別哭,等著我。”黑暗中,少年啞聲道。

林若雪望著他,忍住眼眶中蓄滿了的淚,木木點頭。

少年沈默,黑白分明的眸子望著她很久,眼底暗流翻湧,隱約閃過多種情緒,似乎要將她此時的模樣刻在骨血裏;

他喉結滾動幾下,最終化作一個沈悶輕緩的吻,沈默地落在她的額頭。

“替我保管著。”他低聲道。

“我看著你走。”

林若雪懷中冰涼,低頭看,被擱了一個玉白的物件兒。

少年已經起身而去,朝車廂內望了一眼,轉身吩咐徐伯:“送姑娘回府。”

徐伯會意,點頭應是。

林若雪一驚,剛要掀起車簾向外看,卻聽一聲長鞭劃破空氣,徐伯“駕”得一聲,馬車已向回府的方向駛去。

噠噠顛簸聲中,她如夢方醒探出頭,少年武將沈默地望著她離去的方向,瞧不清面上神情。

方才隱忍的淚水終於在此刻奪眶而出,迷蒙中,她望見少年站在風裏,望著她遠去的行跡,風吹起他玄色的衣袍迎風鼓起,他立在原地,望著馬車漸行漸遠。

“江淮!”

林若雪再忍不住,獵獵風聲中她不甘心地喊著他的名字,可她的聲音鉆到風裏,不一會兒就飄散。

十指死死扣著窗沿,卻只能遠遠地看見城墻下,他獨立風中的頎長身影變得越來越小,極近模糊—

直到他的身形徹底和淚光融為一色,再也瞧不著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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